近期，郑州警方破获了一起特大网络水军造谣引流案，授意制作视频引流的是一个交友软件。视频标题和文案的关键词皆与两性关系、出轨相关，再加上疑似采访对象的画外音，一个虚假的视频诞生，并肆意在网络间传播。

这样的行为已经在社会上引起巨大影响，有人在此软件上约到女性线下见面，并强制与其发生性关系，被以强奸罪起诉后，竟然辩护称：使用该软件的人，默认线下见面后可以发生性关系。

擦边视频被包装成“社会新闻”？

郑州警方成立专案组

2024年年初，一则标题为“女业主社交平台被‘骗炮’多次，小区挂横幅警示”在互联网被疯传。



“他趣”在虚假视频中的软广

视频制作得像一个社会新闻，画面中，一个小区的栅栏上挂着一个红色条幅，上面写着：本小区有女业主在他趣app上被骗炮多次，请提高警惕。视频中，镜头前后移动，似为业主实拍。此外，视频中还标有一行“网友投稿，侵权请联系删除”的小字，为视频的真实性平添了可信度。



“他趣”制作的视频文案

类似的视频还有很多，“男子身高160却同时交往多名女性，女友甚至倒贴百万养他”“男子一年出轨17人，接受心理咨询师建议向妻子道歉并和解”“男子谎称加班外出约会女友，被妻子发现当街殴打”。视频中，当事人要么身材火辣、穿着暴露，要么有疑似擦边的行为，另外还有采访对象的画外音，评论区有人感慨世风日下，有人当起了“福尔摩斯”，追问起视频中具体的发生地……而这一切，引起了郑州警方的注意。

此类视频中的事件大多违背社会基本的公序良俗，严重影响到包括郑州在内的河南多地的形象，郑州市公安局在全市范围内展开排查，并未找出视频中事件的发生地和当事人。

在调查中，警方发现了这些视频存在共性：同一则博人眼球的“社会新闻”，全网范围内，被多个不同的账号更换了地点和画面之后发布，标题和文案近乎一样。



同样的文案和标题，不同账号发的视频

2024年4月，郑州市公安局郑州航空港经济综合实验区（郑州新郑综合保税区）公安分局（下文简称航空港分局）正式接手线索，通过两个月的调查，基本了解其背后的逻辑和组织架构。为此，郑州市公安局成立了专案组，进行后续的调查和抓捕审讯工作。

利益链条完整：制作造谣视频→层层分包→引流

只是一些博人眼球的视频而已，怎么还为此成立了专案组？

顶端新闻记者从航空港分局网安大队了解到，警方收集了上万条类似案例的视频链接，其中，涉及郑州的有几百条、70多个版本的故事。经调查取证，他们发现，上述视频皆为虚假信息，实为网络谣言，而编造谣言的主体，是一款名为“他趣”的交友APP。

顶端新闻记者浏览视频发现，此类视频多牵涉到男女关系，其中，“他趣”APP或明或暗地出现在视频中，要么是由“采访对象”说出，要么就会出现在视频画面展示的通讯录或表格当中，“犯罪团伙称这种暗广为‘素人新闻’。” 航空港分局网安大队民警王宁（化名）说。

以“丈夫出轨女房东不料被妻子发现，丈夫却说为了减房租”为例，“他趣”APP出现在“当事人”手机内的纪念日记录中，有心的观众在浏览视频后，会去下载“他趣”APP，由此达到向APP内引流的目的。

编造网络谣言是违法行为。王宁对顶端新闻记者说，这些造谣视频均由“他趣”提供脚本和素材，分包给传媒公司制作，制作完毕后，再发回“他趣”进行审核，通过之后，由传媒公司进行发布。

犯罪嫌疑人管某即为传媒公司的老板，经航空港分局网安大队查证，管某公司掌管了165个视频账号，在半年时间内，该犯罪团伙所编造传播的造谣视频数量高达140多万条。

航空港分局网安大队民警姬文华（化名）对顶端新闻记者说，管某公司在整个利益链的最底层，“他趣”公司的员工黄某海是制造谣言团伙的核心成员，该团伙以每1000播放量3-5元的价格招募了8个代理商，视频通过层层分包最终到管某这一层已变成每1000播放量0.8-1元的价格，再由最下层的员工发布到全网各平台，吸引好奇的观众下载“他趣”APP，为“他趣”创收，形成一个利益闭环。

特大网络水军造谣引流案告破：

28名犯罪嫌疑人移送审查起诉

在掌握了确凿证据后，郑州警方对多个犯罪团伙实施抓捕，侦破了这起特大网络水军造谣引流案。目前，已将黄某海等28名犯罪嫌疑人移送审查起诉，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王宁介绍，通过侦查发现，为推广此类造谣引流视频，3年时间，“他趣”已累计支付费用已达2000万元，初步估算，视频累计播放量超40亿次，全国人民人均浏览约3次，轰炸洗脑意图明显。

而“他趣”公司所在地在厦门，嫌疑人均不是河南人，但伪造的“发生地”为郑州的视频，严重抹黑和诋毁了地区形象。

这种为了推广而用虚假信息造谣的行为，触及到了法律底线。中国政法大学光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朱巍对顶端新闻记者说，所谓的“软广”，就是让消费者并不知道这是广告的情况下点击进去，这样它成功下载、播放和使用的可能性要比硬推的广告、标记为广告的成功率高得多。“《互联网广告管理办法》（下文简称《办法》）中有明确规定。”



“软广”体现在Excel表格中

顶端新闻记者查阅发现，《办法》第九条中提到：互联网广告应该具有可识别性，能够使消费者辨明其为广告；第十三条中也提到：广告主应当对互联网广告的真实性负责。

朱巍说，这起特大网络水军造谣引流案，涉及包括广告法、互联网广告管理办法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网络安全法》，“《中华人民共和国网络安全法》第十二条，不得传播虚假信息扰乱经济秩序和社会秩序。”

另外，有第三方（传媒公司）安排组织传播的，就涉及到网络水军。“例如某男子在这个平台上认识160个女性，我们能看出是假的，但也有很多人会相信。他们将广告包装成新闻发布，就必须从严治理，平台也要对账号采取必要措施。”

王宁告诉顶端新闻记者，虚假的网络谣言，打着新闻报道的旗号，既违反了广告法律规定，也违反了内容真实性和内容安全的底线规定，“属于双向违规”。

谣言带恶果

休要颠倒黑白

据嫌疑人供述，“他趣”用虚假信息造谣的方法，灵感来源于2021年某地发生的渣男“千人斩”事件，主人公要猎艳1000人，并将名单制作成一个excel表格，后被其前妻曝光。因表格中出现了“他趣”APP，带动了一波下载量，这让黄某海等人发现了所谓“暗广”与下载量的正相关性。

我国对网络谣言的打击力度持续加大。2024年10月31日，中央网信办在全国范围内部署开展为期两个月的“清朗·同城版块信息内容问题整治”专项行动，提出重点整治5类突出问题，其中包括制造网络谣言和虚假信息；12月18日，中央网信办在北京召开全国网络辟谣联动机制第二次全体会议时强调，网络辟谣是维护网上政治安全和意识形态安全的重要举措，是深化网络综合治理的重要内容。要坚持利剑高悬，严处造谣传谣行为。

网络谣言满天飞，但直到现在，还有很多人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顶端新闻记者获悉，2023年6月，我国中部某地一男子，在“他趣”APP上约到一名年轻女孩线下见面，并开房强行与女孩发生了性关系。事发十几天后，该男子因涉嫌强奸被刑事拘留，一审判决中，该男子被判有期徒刑4年，当事人不服提出上诉；2024年，案件二审结果公布，当事人行为构成强奸罪但有犯罪中止行为，判处有期徒刑2年6个月。

据了解，当事人认为，很多人心照不宣地默认“他趣”APP有“约炮”属性，故从该软件上认识的男女，默认见面后可以发生性关系。姬文华说，这个案件曾在网间被热“炒”，警方发现，“他趣”APP不仅不加收敛，反而以此为由进行二次推广。

“大量谣言信息低俗露骨，难辨真假吸引眼球，在不做任何虚假性标注的情况下，会被浏览者当成真实案例去看待，误导性极强，长此以往，会逐渐削弱网民分辨网络真假信息的能力。内容低俗，鼓励性爱自由，倡导滥交取向，不但会抹黑城市形象，另外还会降低网民对新闻的辨识，影响大家的价值观，已有相关案件发生。”王宁说，“网络应该是收集社情民意并发挥监督作用的场所，但是网络谣言导致正向作用被打消，甚至网络中声援的可能是恶人，而许多好人在网上被诋毁、攻击，颠倒黑白。这就是网络谣言带来的恶果，希望引起全体网民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