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5日，首尔瑞草区的首尔中央地方法院，李在明（居中）走出法庭。

近期，韩国朝野双方的撕逼大戏愈演愈烈。

当地时间11月19日，韩国检方以涉嫌“私自挪用京畿道法人信用卡”等为由，对该国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党首李在明进行起诉。检方指出，李在明在2018年7月至2021年10月担任京畿道知事期间，涉嫌私自使用公用车，还使用法人信用卡等支付餐费，总计金额约为1.07亿韩元（约合55.8万元人民币）。

就在四天前，李在明刚因违反《公职选举法》被首尔中央地方法院一审判处有期徒刑1年、缓期2年执行。李在明不服法院判决，于11月21日提起上诉。据韩媒报道，涉选举法的案件二审需在3个月内结束审理，预计李在明和检方将在法庭上展开激烈的法理较量。倘若终审裁定维持原判决，李在明将丧失国会议员资格，也无法参加下届总统竞选。

共同民主党也力挺李在明，声称该判决是为了抹杀李在明的政治报复，为此还在光化门等地举办多场抗议活动进行声援，现场民众高喊“李在明不会倒下”的口号，显示出“誓死一战”的决心。

面对来势汹汹的对手，执政的国民力量党要求对方“停止动摇法治的暴走行为”。虽然在办理李在明等在野党人士的案件时，检方均宣称会秉持中立，但舆论普遍认为，如今的检察机关不过是总统尹锡悦清除异己的“白手套”。

相比于政敌李在明，尹锡悦的处境也好不了多少。今年10月以来，由于与政治掮客明泰均（音）的通话录音被曝光，尹锡悦夫妇再度陷入争议之中。11月7日，尹锡悦被迫在龙山总统府发表“对国民谈话”，就第一夫人金建希等相关争议事件向民众鞠躬道歉。据韩媒披露，这是尹锡悦就任总统以来首次向民众鞠躬道歉，而在记者会上，他共10次提到“道歉”一词。



◆11月7日，韩国总统尹锡悦在新闻记者会上鞠躬道歉。

在外界看来，尹锡悦有着“一箭双雕”的盘算，即通过打击李在明，一方面可以转移外界对自身丑闻的关注度，一方面意在截断李在明的总统之路，进而打乱进步阵营对2027年总统选举的布局。



数案缠身的李在明

早在2022年9月，李在明这起涉嫌违反《公职选举法》的案件就遭到韩国检方的起诉。检方披露，2015年1月，时任城南市市长的李在明在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出差期间，同已故城南城市开发公司第一开发部部长金文基（音）打了一场高尔夫球，而后者牵涉城南市大庄洞地产开发弊案。

检方认为，李在明在2021年12月竞选总统期间谎称“我在海外出差期间没有与金部长一起打高尔夫球”，此举构成《公职选举法》中发布虚假信息罪。针对检方的指控，李在明曾辩解称，执政党视为罪证的那张照片是经过处理的照片，原照片里不止4人，而是11人。另外，该照片也不是在打高尔夫球时拍摄的。

今年9月30日，检方要求法院判处李在明有期徒刑3年，理由是“为了掩盖谎言，李在明制造了假的证言，侵害了国民选举权，扰乱了司法秩序”。

如今，法院采纳了检方的相关论点，认定李在明的辩解存在虚假陈述。法院还表示，在选举过程中向选民作虚假陈述，可能导致民意遭到歪曲，尤当李在明的谎言经媒体传播影响深远，其罪责和犯罪情节“相当严重”。

11月15日的庭审中，检方指出，李在明担任京畿道知事时涉嫌在2021年10月20日接受国会的国政监查时，就城南市柏岘洞一块地皮的规划问题作出虚假陈述。法院也支持这一指控，并认为，该地皮的规划变更并不是应国土交通部的要求而做出的，而是在李在明亲自审查后才变更的。



◆11月15日，韩国大田站候车室的市民正在通过电视观看李在明被判刑的新闻。

根据韩国现行的公职选举法和国会法，如果李在明被处以罚款100万韩元以上的刑罚，将失去国会议员资格，同时在5年内失去被选举权；如果缓刑得到确认，被剥夺选举权的期限将延长至10年。

此外，共同民主党还须向中央选举管理委员会归还上次总统选举中获得的434亿韩元补助金。如果无法偿还这笔钱，共同民主党大概率要出售其在首尔汝矣岛的办公室才能抵债。可以说，这一系列后果是李在明及共同民主党难以承受的。

对李在明而言，更多的麻烦还在后头。11月25日，李在明将迎来“教唆伪证案”的一审判决，该案件被认为是在李在明涉及的所有案件中最可能出现不利结果的一起。

2018年5月参加电视辩论时，竞选京畿道知事的李在明称自己曾在2002年“背负了协助假扮检察官的冤屈”。此言论被检方指控为发布虚假信息，进而遭到起诉。检方称，为了逃脱该指控，李在明曾在2018年12月多次给时任城南市长金炳亮的秘书金镇成（音）打电话，要求他为自己作伪证。正是由于金镇成的“伪证”，李在明得以在2020年10月成功脱罪。然而，当此事曝光后，金镇成很快将李在明全盘供出。韩媒称，如果李在明在“教唆伪证案”中被判处监禁以上刑罚，他将丧失议员资格且无法参选总统。

近年来，李在明已数次到案受讯，分别就城南足球俱乐部赞助案、河南市慰礼和城南市大庄洞新城建设项目弊案接受调查。检方还曾指控李在明在担任京畿道知事期间指使韩国裳邦尔集团会长金圣泰（音）向朝鲜代付“黄海道智慧农场项目”经费500万美元，并代付朝鲜要求的京畿道知事访朝费用300万美元。



共同民主党成“陪葬品”？

面对司法机关的追杀，李在明却愈战愈勇。

11月16日，被判刑后次日，李在明亲临首尔光化门北侧广场，出席由共同民主党主办的“第三次谴责金建希、尹锡悦国政垄断及敦促特检国民行动日”集会。集会上，他向民众疾呼，“李在明不会倒下，民主主义不会倒下，这个国家的未来也不会倒下。”



◆11月16日，共同民主党举办的抗议集会上，李在明全力抨击来自尹锡悦的司法迫害。

此番言语无不透露着对法院判决结果的不满。对李在明来说，反抗是他目前唯一的活路，因为他的家人也早已被政敌拖入政治“角斗场”。

11月14日，李在明的妻子金惠景因涉嫌违反《公职选举法》，在一审中被判罚款150万韩元。早在9月5日，检方便以业务渎职等嫌疑传唤了金惠景，理由是涉嫌挪用京畿道厅法人信用卡。早在2022年，韩国水原市地方检察厅就起诉过金惠景，称其在李在明担任京畿道知事期间默许公务员裴某使用政府法人信用卡为其支付餐费。

家人的遭遇一度让李在明感到绝望。他曾说，“大选失败后，妻儿被追加到攻击目标中”，“对不起，我都想死了”。

只不过，留给李在明绝望的时间不多了。11月25日，他将迎来涉嫌“教唆作伪证案”的一审判决；11月28日，针对尹锡悦夫人金建希的特检法将重新在国会表决；后续还有诸多望不到头的司法案件。

作为政敌，国民力量党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攻击李在明的机会。该党早就给李在明扣了帽子，声称他违反《公职选举法》的行为是“威胁代议制民主本质的重大犯罪”，并期待李在明在“教唆作伪证案”中被判重刑。

国民力量党党首朴东勋在社交媒体上表示，“李在明否认教唆作伪证的指控，且毫无反省。他的团队还不断威胁负责案件的法官，这将成为加重刑罚的最恶劣的情节。”国民力量党发言人朴尚洙亦抨击道，“如果共同民主党还有一丝良知，就应该谦虚接受判决结果，并在法律面前展现出负责的态度。”

政敌重重围剿下，李在明所幸获得了来自党内以及民间的支持。11月15日，约5000名支持者聚集在首尔中央地方检察厅前的大道上，高举象征共同民主党的蓝色气球，高呼“李在明无罪”。当听到他被判有罪后，不少支持者表达了不满，有些人甚至流下眼泪。



◆11月15日，李在明因违反公职选举法一审被判有罪后，一名支持者流下眼泪。

“当不义成为法律时，抵抗就是义务……我们将在李在明的领导下，毫不动摇地继续战斗。”11月17日，共同民主党检察独裁对策委员会在国会召开紧急记者会，抨击尹锡悦对李在明的司法追杀。共同民主党秘书长金润德直言，该党将致力于在国会通过针对金建希的特检法和常设特检法，对尹锡悦政府进行“彻底审判”，同时加强与国民的联合，创造出更多能让国民发声的场所。按计划，11月23日，共同民主党将举办第四次大规模声讨尹锡悦夫妇罪行的场外集会。

《韩民族日报》称，未来一段时间，预计共同民主党将展示以李在明为核心的稳固领导力，以应对即将到来的重大挑战。对于共同民主党声援李在明的行为，不少学者深感担忧。他们担心，如果李在明最终被定罪，共同民主党或成为“陪葬品”。

韩国政治评论家李钟勋认为，李在明的司法风险正成为现实，“李在明和共同民主党支持率下降的可能性正在增加”。庆熙大学公共治理研究所教授蔡镇元分析说，被判罪的李在明将会加剧共同民主党的分裂。“到时候，支持李在明的‘亲明派’人士将会强烈抗议党内‘非明派’对他的道德质疑。”

或许意识到相关问题的严重性，共同民主党内近来出现了呼吁克制的声音。“亲明派”骨干议员郑成浩（音）称，“部分党员指责法官等夸张的话有些不合适。”



如何左右政治走向？

应接不暇的司法案件虽然将李在明搞得心力交瘁，但也提供了观察韩国政治走向的重要窗口。

2022年总统选举期间，李在明的民调支持率一度大幅领先尹锡悦。但随着城南市大庄洞新城建设项目等贪腐案件的发酵，李在明最终以0.73%的微弱劣势输给了尹锡悦。



◆2022年的总统选举，李在明最终以微弱差距败给尹锡悦。

上台后，尹锡悦也没有留给李在明多少喘息的时间，检方对后者以及共同民主党不断展开司法攻势。从尹锡悦上台算起，截至今年11月19日，韩国检方先后六次对李在明提起公诉。

这些政治行为不仅加剧了朝野双方的矛盾，也几度让共同民主党陷入分裂。2023年9月21日，正值李在明采取无期限绝食抗议的关键时间点，由于30多名共同民主党议员集体反水，国会出人意料地通过了针对李在明的拘捕同意案。



◆2023年下半年，李在明进行了为期24天的绝食抗议。

这是韩国宪政史上国会首次通过对最大在野党党首的拘捕同意案。据说，那些不支持李在明的议员认为如果他真的清白，就应该直面检方。所幸，此次拘捕申请遭到了首尔中央地方法院的驳回。



◆2023年9月21日，韩国国会表决通过李在明拘留同意案后，共同民主党党鞭朴光温等人神情凝重。

同样，因为不满李在明将自己的丑闻案件与共同民主党捆绑，韩国前总理、共同民主党前党首李洛渊于今年1月11日宣布退党，之后另组新政党“新未来”。



◆2024年1月11日，韩国前国务总理、共同民主党前党首李洛渊宣布退党。

即便如此，李在明依然在今年4月带领共同民主党在国会选举中赢下170席，取得压倒性胜利。此举进一步加强了李在明在党内“独尊”的地位。

不少学者认为，这是“政治司法化的极端表现”。韩国龙仁大学特任教授崔彰烈直言，“政治本应是通过协商来解决法律无法解决的问题，但如今整个政治格局却因法庭的判决而改变。执政党同样因为金建希的丑闻而被司法案件束缚，从而让其他政治议题消失。”

某种程度上，金建希的确绑架了总统尹锡悦乃至国民力量党。近年来，以共同民主党为首的在野阵营凭借占据国会多数的优势，多次通过针对金建希的特检法。这些法案虽然最终被尹锡悦予以否决，但仍给执政党乃至政府带来极大负面影响。



◆11月4日，国民力量党党首韩东勋出席该党最高委员会会议，呼吁吁尹锡悦进行道歉并重组幕僚班子。

尤当11月7日，尹锡悦首次以总统身份向民众鞠躬道歉。“考虑到舆论，除外交层面等（涉及）国家利益的必要活动外，金女士的所有公开活动将会暂停。”尹锡悦说。



◆2023年，尹锡悦和妻子金建希出席韩国反抗日本殖民统治独立运动日的纪念活动。

不过，这一道歉并没能挽回民心。根据民调机构韩国盖普洛11月8日发布的数据，尹锡悦的国民支持率仅为17%，较前一周下降2个百分点，创下新低。另外，11月9日，韩国多地举行“要求尹锡悦政权下台”的活动，据说有超过20万人参加。

韩媒预估，明年年初，涉选举法的案件二审结果将会出炉。如果李在明没有因为“教唆作伪证案”被判监禁，共同民主党还能继续观望二审情况，否则只能提前考虑替代李在明参加2027年总统选举的人选。而在国民力量党方面，从党首韩东勋不断施压尹锡悦、让他管好夫人的做法，不难看出其有角逐大位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