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邮报》高层领导之间的争论持续了数天：它是否还应在总统竞选中继续背书某一候选人，延续数十年的传统？最终，这家报纸的亿万富翁老板杰夫·贝佐斯决定放弃传统。



10月25日上周五，《华盛顿邮报》的CEO威尔·刘易斯发表了一篇声明，该报将不再支持任一总统候选人。自1976 年，该报选择支持吉米·卡特以来，华邮除了1988年的大选，每一次总统大选中都会选择支持总统候选人，都是民主党候选人。2016年，该报支持希拉里，而2020年则是支持拜登。



《纽约时报》报道称据知情人士透露，该报的观点版块已经起草了一份对副总统哈里斯的支持声明，但最终被老板贝佐斯介入。最后，在CEO刘易斯和贝佐斯辩论之后，刘易斯代表华邮发表声明在此次大选中拒绝支持任何候选人。而POLITICO则称该决定是在《华盛顿邮报》内部做出的，并非来自贝佐斯。

在华邮宣布这一决定后，立即引起了自家员工和外界批评者的强烈反对。同时，华邮的读者也对这一决定非常不满意。在华邮的付费读者中，现在有超过20多万的读者（大约10%）取消了订阅。

华邮宣布停止支持总统候选人

华邮的CEO刘易斯在声明中这样写道：“《华盛顿邮报》不会在这次选举中支持任何总统候选人。在未来的任何总统选举中也不会。我们回归了不支持总统候选人的本源。

正如我们的编辑委员会在 1960 年写道：华盛顿邮报在总统竞选中没有‘支持’任何一位候选人。这是我们的传统，也符合我们在过去六次选举中的五次采取的行动。1952 年选举的特殊情况使我们破例在提名大会之前支持艾森豪威尔将军，并在竞选期间重申我们的支持。事后看来，我们仍然认为提名和选举他的论据令人信服。但同时，我们也相信，对于国家首都的一家独立报纸来说，避免正式支持可能是更明智的做法。

在约翰·F·肯尼迪赢得大选之前，编辑委员会还提出了另外两点，将引起当今读者的共鸣：

‘1960 年的选举无疑与本世纪的任何选举一样重要。本报对国家面临的挑战绝不含糊其辞。正如我们的读者所知，我们试图在社论中明确表明我们的信念，即大多数时候，两位候选人中的一位表现出对问题的更深理解和更大的领导能力。’

然而，报告得出的结论是：尽管如此，我们仍然坚持在这次总统选举中不表态的传统。我们已经并将继续尽可能合理和坦诚地表达我们对竞选中出现的问题的看法。我们力求尽可能公平地表达我们的意见，以我们自己的独立原则为指导，但不对任何政党或候选人作出承诺。”

但华邮从1976年开始转变了策略，支持总统候选人。刘易斯也为华邮这一历史决定进行了辩护，认为华邮此前选择支持候选人是有理由的合理的。而现在，华邮要回归到最初独立的状态。华邮支持读者就美国最重要的决定，即投票给谁作为下一任总统，做出自己的决定。

华邮CEO刘易斯

而且不仅是这届不支持，刘易斯也表示此后的大选都不支持了。“《华盛顿邮报》的职责是通过新闻编辑室为所有美国人提供无党派新闻，以及来自我们评论团队的发人深省的报道观点，以帮助我们的读者做出自己的判断。最重要的是，作为世界上最重要国家的首都的报纸，我们的职责就是保持独立。这正是我们现在和将来的状态。”

可能有人会认为不支持哈里斯，会是对特朗普的默认。刘易斯也提前做出了解释。“人们会以各种方式解读此文，包括将其视为对某位候选人的默认支持，或将其视为对另一位候选人的谴责，或将其视为推卸责任。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我们不这么认为。”



华邮招致炮轰

虽然刘易斯进行了详细的解释，但这一声明发出后，很多华邮的前任员工和现任员工都表示了对这一决定的失望，甚至有部分编辑感到了愤怒。

在该报工作了 46 年的资深记者戴维·马拉尼斯称此举“令人鄙视”，他在社交媒体帖子中写道：“今天是我新闻生涯中最暗淡的一天。”

上周五晚上，该报的九位专栏作家发表了一份严厉批评该决定的文章，称其为“一个可怕的错误”，“这代表着对我们热爱的这份报纸的基本编辑信念的抛弃，我们为这份报纸奋斗了 228 年。”

《华盛顿邮报》前执行主编马蒂·巴伦称这一决定是“懦弱”的行为。他在接受CNN采访时表示：“如果他们的理念是读者可以自己决定在这个民主国家面临的重大问题，那么就不要发表任何社论。但事实上，他们只是在选举前 11 天决定不发表社论。”

报道水门事件的《华盛顿邮报》知名记者鲍勃·伍德沃德和卡尔·伯恩斯坦在一份联合声明中称，这一决定“令人惊讶和失望”，并指出这一宣布的时机“忽视了《华盛顿邮报》自身关于唐纳德·特朗普对民主构成威胁的大量报道证据”。

伍德沃德和伯恩斯坦

也有部分华邮的员工理解这一决定，但是对宣布的时机不满。一位记者称：“现在，就在选举前做出这样的决定，会让我们陷入双输的境地：屈服是懦夫的行为，或者因为不支持哈里斯而抱怨。而特朗普竞选团队已经在试图利用这一点来破坏我们。人们很生气，觉得高层管理人员正在破坏新闻业。”

他们认为可以选择不支持，但是为什么不在更早的时候呢？在几个月前大选还没有来到激烈时期的时候宣布，风险会更小。

批评矛头指向贝佐斯

前主编巴伦认为贝佐斯是因为自身商业利益做出的这一决定：“贝索斯还有其他商业利益，他在亚马逊拥有大量股份，他还有一家名为蓝色起源的太空公司。特朗普奖励他的朋友，惩罚他所谓的政治敌人，我认为现在发生的事情没有其他解释。”

已为华邮工作了 25 年的资深编辑罗伯特·卡根在这一决定公布后立即选择了辞职。卡根称：“这显然是杰夫·贝佐斯为了讨好特朗普而做出的举动，因为他预计特朗普可能会获胜。特朗普曾威胁要打击贝佐斯的业务。贝佐斯经营着美国最大的公司之一。他们与联邦政府的关系错综复杂。他们依赖联邦政府。”



华邮的员工工会也发表声明，对这一决定表示了担忧，并将矛头也指向了贝佐斯。工会写道：“我们的CEO威尔·刘易斯发出的信息（而不是编辑委员会本身发出的信息）让我们担心管理层干涉了编辑部成员的工作。据我们自己的记者和工会成员称，已经起草了对哈里斯的支持，不发表哈里斯文章的决定是由《华盛顿邮报》的老板杰夫·贝佐斯做出的。”

参议员伯尼·桑德斯在X上发帖中表示，此举“就是寡头政治的体现”。“杰夫·贝佐斯是世界第二大富豪，也是《华盛顿邮报》的老板，他推翻了编辑委员会的决定，拒绝支持卡玛拉。显然，他害怕激怒特朗普，并失去亚马逊的联邦合同。真可悲。”



贝佐斯是在2013年收购了华邮，成为老板。该报在 2016 年和 2020 年两次大选中，都发表社论支持特朗普的对手希拉里和拜登，并且直言不讳地谴责共和党人。

此外，贝佐斯和特朗普不是没起过冲突。2019 年，亚马逊还起诉了特朗普政府，指责特朗普对贝佐斯的敌意导致其失去了一份价值 100 亿美元的云计算合同。而就在上周五《华盛顿邮报》宣布决定几个小时后，特朗普会见了贝佐斯旗下太空探索公司蓝色起源的高管。目前，该公司是与联邦政府签订了一项价值 34 亿美元的合同 ，用于建造一艘新的航天器，运送宇航员往返月球表面。

这一行为似乎更证实了贝佐斯是出于利益，而不是考虑新闻独立性。对贝佐斯的批评接连不断。但华邮的发言人表示，停止为总统背书是报社自己内部的决定。刘易斯也回应称决定不是来自老板。

贝佐斯回应

在保持了沉默几天后，贝佐斯10月28日晚间在华邮发表了一封公开信，标题是《残酷的事实：美国人不信任新闻媒体》。



贝佐斯一开始就称媒体的信誉正在下降。“在有关信任和声誉的年度公众调查中，记者和媒体经常排名垫底，通常仅略高于国会。但在今年的盖洛普民意调查中，我们却落后于国会。我们的职业现在是最不可信的。我们所做的一些事情显然没有奏效。”

他还称报社背书其实没有任何作用。“总统背书对选举结果毫无影响。宾夕法尼亚州没有哪个摇摆不定的选民会说：“我支持报纸 A 的支持。”绝对不会。总统背书实际上会造成偏见。不独立的感觉。结束背书是一个有原则的决定，也是正确的决定。”贝佐斯也称希望能更早的做出这样的决定，离选举和选举带来的情绪更远一点。



同时，对于外界把矛头指向他是因为利益交换，贝佐斯当然也要做出解释。“我还想明确指出，这里不存在任何形式的交换条件。竞选团队和候选人均未在任何层面或任何方式被咨询或获悉这一决定。这一决定完全由内部做出。我旗下一家公司蓝色起源的CEO戴夫·林普在我们宣布这一决定的当天会见了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当我得知这一消息时，我叹了口气，因为我知道这会给那些想将此定性为非原则性决定的人提供弹药。但事实是，我事先并不知道这次会面。就连林普事先也不知道；会议是在那天早上匆匆安排的。这与我们对总统支持的决定没有任何联系，任何与之相反的说法都是错误的。”

“从表面上看，我并不是《华盛顿邮报》的理想所有者。每天，在某个地方，亚马逊的某位高管、蓝色起源的某位高管，或者我所拥有或投资的其他慈善机构和公司的某个人，都会与政府官员会面。我曾经写道，《华盛顿邮报》对我来说是一个“复杂化因素”。确实如此，但事实证明，我也是《华盛顿邮报》的复杂化因素。”

最后，贝佐斯解释了为什么要停止背书。因为要挽回传统媒体日益失去的信任。“虽然我没有也不会推动我的个人利益，但我也不会允许这份报纸处于自动驾驶状态并逐渐变得无关紧要，被未经研究的播客和社交媒体讽刺所取代，不会不去战斗。这太重要了。赌注太高了。现在，世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一个可信、值得信赖、独立的声音，而哪里比世界上最重要国家的首都更适合发出这种声音呢？为了赢得这场斗争，我们必须锻炼新的力量。一些变化将回到过去，一些变化将是新的发明。当然，批评将是任何新事物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是世界的规律。这一切都不容易，但值得。我很感激能成为这项努力的一部分。《华盛顿邮报》有许多你能找到的最优秀的记者，他们每天都在辛勤工作以寻找真相。他们值得被相信。”

订阅者流失

贝佐斯称做出这一决定并不是因为利益驱使，但结果是实实在在导致了他的利益受损。华邮是左翼媒体，刘易斯不再进行候选人背书决定一经宣布，读者们立即开始对此表示抗议，几个小时内，取消订阅的人数就开始激增。

本周二晚，华邮报道称已有超过 25 万的读者取消了订阅。而截至周二晚间，该报的数字订阅用户数量已减少约 10%。



哥伦比亚大学新闻学院教授比尔·格鲁斯金认为失去 25 万订阅者对贝佐斯来说可能连零花钱都算不上，但这对华邮自身来说来说意味着巨额收入和读者流失，甚至在此后很多年都会这这样。格鲁斯金补充道：“这显然对出版物有影响，尤其是《华盛顿邮报》，其商业模式已经岌岌可危，这是自特隆克时代以来，我见过的媒体大亨最糟糕的自食恶果。”

美国报纸对总统候选人进行背书支持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 1860 年，当时《芝加哥论坛报》支持亚伯拉罕·林肯。现在，一些媒体已经减少了这种做法。例如，《纽约时报》不再为州和地方竞选人背书，但在全国竞选中仍继续这样做。

倾向共和党的福克斯新闻和其他媒体估计，在选举前夕，有近 80 家报纸支持哈里斯，而支持特朗普的报纸不到 10 家。但即使哈里斯拥有更多的支持，在民调上仍一直落后于特朗普。媒体的支持并非是决定大选结果的重要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