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邮报的长篇深度报道说，许多民主党人将七月描述为一场噩梦，太过离奇以至于不真实，太过出乎意料以至于难以置信。




美国总统发表了讲话，2400 万美国人通过电视观看，每一位民主党领导人都知道乔·拜登会继续竞选。这样的言论曾经意义重大。

但在7月11日北约新闻发布会后的两天，拜登总统发现自己正蜷缩在特拉华州里霍博斯海滩家中的石壁炉前，大发雷霆。

一位战争英雄刚刚质疑年龄对他领导能力的影响。

根据众议院民主党人在线会议的录音，拜登在Zoom上对众议员杰森·克劳（注，克劳作为第 82 空降师的排长参加了萨马瓦战役，因在战斗中的英勇行为而被授予铜星勋章）说：“你告诉我谁扩大了北约。告诉我谁向太平洋盆地进行了开拓。告诉我是谁做了一些你从未用你的青铜星章——和你的——像我儿子——还有，你知道的——以你的领导能力为荣的事。但是你知道吗？现在发生了什么？我们让韩国和日本一起合作。”

然而，克劳并不是问题所在。他只是碰巧赶上了拜登发火。

总统竞选团队和白宫团队的重要成员私下表示，在6月27日的辩论中表现糟糕后，他们不再相信拜登能赢。大捐助者暂停捐款，要求改变人选。众议院少数党领袖杰弗里斯在新闻发布会后与拜登会面，警告总统，他的竞选危及民主党夺回众议院的希望。

几天后，参议院多数党领袖舒默也发出了同样的警告。

民主党的代表们正在制定B计划。

就在一个月前，所有这些人都团结在拜登身后，聚焦在特朗普身上看到的威胁——重罪犯、国会暴动煽动者、选举否认者、自封的“第一天”独裁者和挑衅者。前众议院议长佩洛西的口头禅——“多样性是我们的力量。团结就是力量”，在6月仍然主导着民主党人。

但现在，就连佩洛西也认为，拜登需要重新考虑他已经决定的事情。

拜登的前竞选搭档、执政伙伴、前总统奥巴马告诉盟友，通往胜利的道路已经变窄。

原本计划在秋季将共和党人视为“混乱制造者”的众议院民主党开始倾向于反叛。在拜登召开北约新闻发布会当天，又有七人呼吁他让位。

在距离总统大选仅剩四个月之际，拜登突然失去了对民主党的控制，这在历史上是没有先例的。

在幕后，那些在民主党政治和政府核心工作的人将七月的头三周描述为一场噩梦：太不寻常以至于不真实，太出乎意料以至于难以置信。

华邮关于拜登政治权力不断萎缩的故事，基于对30多名采访对象，其中许多人要求匿名，以描述痛苦的私人事件，并坦率回应更令人震惊的公共事件。

在拜登糟糕的辩论之后，7月13日发生了更糟糕的特朗普电视直播遇刺未遂事件，这位前总统从现场胜利地站起来，挥舞着拳头，脸上沾满了血迹。

拜登的民调起初保持稳定，但开始下滑。

随后，这位81岁的总统到处参加竞选活动，试图证明自己的活力，却再次感染了新冠病毒。

当特朗普本周在密尔沃基欢迎他的新竞选搭档时，视频显示，体弱的拜登在前往隔离地点的途中，艰难地爬上通往空军一号的短梯。

一位知情人士说，助手们沮丧地分享着这段视频。共和党提名大会结束后，十多名民主党议员（包括10名众议员和两名参议员）呼吁拜登退出竞选，这意味着截至周五晚上，已有37名议员敦促他退出竞选。

拜登和他的竞选团队仍然坚称一切都没有改变。杰弗里斯甚至像周五一样继续公开表示，拜登“有能力、有实力、有往绩向美国人民证明，我们能在11月取得成功”。

“我不想无礼，但我不知道我们还能回答多少次这个问题，”竞选活动首席副经理昆汀·富克斯周四上午说道。

但富克斯代表的，是一位不再得到整个政党支持的总统。在7月初《华盛顿邮报》-美国广播公司-益普索（ABC-Ipsos）的一项民意调查中，全国三分之二的人（包括56%的民主党人）表示，拜登应该退出。

拜登正在做一个试验，看当追随者扭头而去时，总统还能走多远。

“这是一个全新的政治问题，”民主党团体“第三道路”的联合创始人马特·贝内特说，“这是最棘手的政治问题，因为第一，没有人知道是否有解决办法。第二，没有人愿意团结起来。第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所以这个问题非常非常复杂。”

全力以赴

辩论后的第一周并不顺利，这一点没有人否认，甚至包括拜登自己。他明白需要更多地走出去，证明自己的能力，以取代每个人脑海中关于蹒跚的辩论之夜的印象。

历史一笔一笔的记录着，随着情况的恶化，拜登的战斗愈加艰难。

他接受了《Complex》杂志的长时间采访，还接受了BET电视台和NBC新闻的莱斯特·霍尔特的采访。

在48小时内，他先后与国会亚太裔美国人和太平洋岛民核心小组、新民主党联盟、国会进步核心小组和国会西班牙裔核心小组通了电话，后者于周五宣布支持。

但是议员们一再要求他重新考虑。

白宫公布了一份名单，上面列出了总统在飞机上或旅行期间交谈过的其他约20名民选领导人或工会官员。大约75名国会议员重申了对他的支持。

他在底特律又召集了一群人。参议员桑德斯和众议员亚历山德里亚·奥卡西奥-科尔特斯（AOC）和他团结一致。

据夏普顿称，拜登在登上飞往内华达州的飞机时，通过电话向阿尔·夏普顿牧师喊道：“你能听到背景中的直升机声吗？我们得继续前进，阿尔。”

总统希望夏普顿帮助他的支持者明白，他不会放弃。夏普顿认为，关于拜登未来的争论已经成了伤疤：“这削弱了潜在的热情。这让希望他继续奋斗的人感到困惑，……如果他下台，那又怎样？如果举行公开大会，那岂不是一场灾难？”

一位最近乘坐空军一号的议员表示，在过去四年中与总统多次会面后，直到最近他才意识到总统的变化。拜登说话时声音很小，隔着桌子几乎听不到。

另一位议员在最近几周与拜登交谈时，发现他有时语无伦次，甚至叫错议员的名字，尽管有时他也很敏锐。

最近与拜登有过接触的第三位议员形容他思维敏捷，但身体虚弱，而且对继续参选的态度很认真。

“他相信自己仍然可以获胜，”这位人士说。“我认为他甚至没有在造势。他真的认为每个人都在低估他，他有一颗不服输的心，他认为自己能赢。”

现在，特朗普的顾问和关键州的竞选人员，居然开始讨论如何帮助拜登继续参选，他们认为拜登是民主党候选人中最弱的。佐治亚州共和党州长布莱恩·坎普的高级顾问科迪·霍尔，在描述佐治亚州目前的局势时说：“如果民主党想要赢得佐治亚州，他们最好在选票上放上一盆盆栽。”

在白宫，官员们尽量控制火势。政策制定机构开始快速推进早已在制定的计划，包括制定最高法院任期限制和对法官实施新的道德规范的蓝图——这是自由派选民的“猫薄荷”。

推进小组敲定了立法计划，取消每年提高租金超过5%的公司房东税收减免，这是联邦政府可能采取的一项重大干预措施，旨在扭转通胀的主要驱动因素。

先遣小组在周二于拉斯维加斯举行的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全国大会上为这一重要时刻做好了准备，拜登将在会上展示自己与共和党人的鲜明对比，并首次提出5%的租金上限问题。

但他照着提词器念，却语无伦次。

他告诉人群，“我即将宣布的内容是，他们不能提高租金超过——”，他停顿了一下。

他最终说道：“55美元”。

没人知道这个数字怎么回事，虽然人群还是欢呼雀跃。

在西翼内部，非正式阵营形成，压力越来越大。有时，似乎拜登竞选活动中长期遵循的忠诚准则正在瓦解。据一位拜登政府官员介绍，一些人开始玩黑色幽默，一些顾问将注意力从规划第二任期，转向规划如何在特朗普上台前巩固已取得的政策成果。

其他官员表示，他们仍在努力规划未来的议程。他们说道为特朗普上台做准备早在几个月前就已开始，这是正常的工作流程。

一些人试图鼓舞士气。白宫高级副新闻秘书安德鲁·贝茨周四在社交媒体上写道：“保持信念”。

白宫内部有人匿名给《政客》发短信，指责“绿卡工作人员”对媒体发表了批评性的盲目评论，因为他们不像“蓝卡”同事那样可以直接进入西翼。

白宫办公厅主任杰夫·齐恩茨的高级顾问萨洛尼·夏尔马反驳道：“这太过分了。我们是一个团队，要同舟共济。”

在拜登竞选团队中，情况也是一样的，大家公开场合都在努力工作，私下却很恐慌，不知道怎么办。

竞选发言人凯文·穆诺兹周五表示：“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应该为每个想要击败特朗普和2025计划的人点燃一把火，这对我们的竞选活动肯定是有帮助的，重申了拜登总统参与这场斗争的原因。”

一位竞选助手表示，初级的甚至一些高级的工作人员，对拜登如何推进竞选一无所知。国会山、政府官员和其他人之间纷纷发送短信，试图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饥渴的记者开始找到他们的消息来源，这些消息来源猜测可能会发生什么，因为他们认为肯定发生一些不寻常的事情。

贝茨回应道：“令人好奇的是，突然之间似乎出现了许多拜登内部人士，他们的声音与那些在连续获胜的选举中，连续五年盲目引用我们的话来质疑我们的人如出一辙。”

在平静时期，对工作人员来说，与拜登接触是一件很难的事情。现在人们担心未来可能岌岌可危。白宫高级工作人员表示，如果有人需要讨论困难，他们的大门对下属是敞开的。

白宫工作人员并不否认拜登花更多时间，与两位资历最老、最忠诚的顾问共处：高级竞选顾问迈克·多尼隆和总统顾问史蒂夫·里奇蒂。

他们辩称，这两位的专长更有用，两人都认为民意调查已经变得没有多大意义。

一些顾问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相互指责，称高级助手们不忠于职守、追逐私利、怀有个人野心。这些流言甚至出现在MSNBC的《Morning Joe》节目中，这是总统最喜欢的有线脱口秀节目，但节目播出是在几天之后。

“我听到的愤怒是针对那些让他置身于泡泡中的人，或者那些可能出于自身利益（包括经济利益）而让他继续参选的人，”主持人乔·斯卡伯勒说道，向全世界揭示了拜登阵营中日益增长的现象。“这是来自他自己的政治阵营内部的愤怒，而且这种愤怒很普遍。拜登应该得到更好的对待。”

这是一次无法忽视的崩溃。

不确定的最后通牒

在北约新闻发布会上，拜登发出了挑战。他说，只有当他的顾问们告诉他“你不可能获胜”时，他才会退出。

一位竞选顾问说：“我以为他在北约新闻发布会上为我们争取了一些时间。那天晚上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如果进展不顺利，我想我们都会认为24小时内就会结束。”

和别人一样，这个人也认为拜登阵营犯了很多错误：吉尔·拜登的《Vogue》杂志照片拍摄（注，《Vogue》杂志8月刊的封面是一身白衣的吉尔·拜登，配文写着“我们将决定我们的未来”，这让外界质疑吉尔在竞选中是不是起着关键作用）、在戴维营的家庭会议、防御性的Zoom电话会议、有时两极分化的沟通策略。

民调结果越来越令人沮丧，人们开始觉得竞选可能不会持续下去。

竞选顾问说，民调结果并不乐观，感觉事情每天都在恶化。

政治民意调查和分析涉及的是概率，而不是“不可能”这样的绝对结论，只是对当下进行快照式的记录，缺乏焦点。

根据《华盛顿邮报》的民意调查平均值，拜登在2020年赢得了全国4.5个百分点的支持，但现在落后特朗普约2个百分点。自辩论以来的民意调查显示，他在必赢的北方摇摆州的支持率略有下降，而在他希望获胜的西部和南部各州的支持率则大幅下降。

民主党众议院民调显示，他在关键选区的支持率远低于2020年。参议院民调显示，他在关键州落后于全州民主党候选人两位数。

选团队从内部数据中得到了安慰，数据显示，拜登在辩论后失去的大多数选民，不太可能投票给特朗普，这意味着他们可能会回来。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甚至没有看辩论。

但是，如果你的政党基础组织不支持你，投票就没什么意义了。

竞选活动之外的民主党策略师认为，如果拜登是一个现任参议员或众议员，在五方选票测试（five-way ballot test，在一项调查或选举测试中，有五位候选人参与竞选，选民可以在这五位候选人中进行选择，用于模拟多候选人竞选中的选民偏好和支持率，以更全面地了解候选人在竞选中的表现和竞争力）中得票率约为40%，就像拜登在一些调查中表现的那样，他只能从民主党参议院或众议院竞选委员会及其关联的超级政治行动委员会那里，获得象征性的财政支持。

甚至在辩论之前，特朗普的总统任期支持率就超过了拜登的现任总统任期。民主党人认为，特朗普的全国代表大会将为其带来支持率提升，一旦选民消化了未遂暗杀带来的创伤，支持率可能会进一步上升。

民主党的命运，现在取决于这位在过去52年里一直从政的老人的直觉。一位民主党策略师在描述拜登已经做出的决定，以及将来需要重复做的决定时说：“这纯粹是情感。这不是一个有力的数据驱动型活动。”

参议员桑德斯总统竞选的前政治策略师杰夫·韦弗表示：“事实上，决定权完全掌握在拜登总统手中。如果他想要成为候选人，就没有切实可行的方法阻止他成为候选人。如果他放弃，那么问题就变成了，接下来会怎样？是像很多人主张的那样加冕卡马拉·哈里斯，还是采取某种缩短的程序？”

捐助者们梦想着在八月份的代表大会上举办一场真人秀比赛，一场载入史册的较量。许多人从拜登那里扣留了数千万美元。大金主们尝试为新的候选人设立一个托管账户，就提名替代人选进行新的民意调查，为呼吁拜登退出的当选领导人提供金钱炸弹。

甚至还有一句口号：“除非乔不再参选，否则我们不会再提供资金。”

竞选预算的假设是，成千上万尚未参与投票的人,会捐出数百万美元。没有调查数据表明他们是否会带着10美元或25美元的支票出现在9月。没有民调可以预测民主党是否会重新团结起来。特朗普仍然遭到大量选民的反对，但目前他比拜登更受欢迎。

比尔·克林顿的竞选策略师詹姆斯·卡维尔一直呼吁拜登退出，他从阿拉斯加海岸附近的一艘游轮上不断给人电话，试图弄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并努力让他的党派走向更好的方向。

与他人意见一致，卡维尔表示他不确定拜登如何找到摆脱困境的方法，这种胜利之路不断被质疑的方式，只会让胜利之路更加艰难。

他说和很多人交流，被问最多的是：“你们打算怎么赢？”

他说：“没有人知道如何摆脱困境，但我们还必须继续前进。”